(1)



「窗外陰天了、音樂低聲了、我的心開始想你了。」



傍晚的這場雨,
來得很不是時候,
我才剛剛回家,
把洗衣機洗好的衣服拿出來晾乾。

每天忙碌的生活,
讓我沒有知覺的活在鋼鐵叢林,

這麼說好了,

讓我與鋼鐵叢林合為一體,
變得冰冷、變得孤獨、變得不想親近人,
就好像路上大聲喊著有人要跳樓也不會有所動搖,
只是抬頭看看,然後轉身就走。

我記得之前的我不是這樣的。

無可奈何的把衣服放到屋裡之後,
抄起放在書桌上的煙盒和打火機,準備走向二樓抽煙。
我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煙灰缸,
玻璃製的,顯得有點脆弱,但卻透明的可以看穿另一面,
好像妳那一雙眼睛,

那一雙清澈透明的眼睛。

我拿起那煙灰缸,走到二樓陽台抽煙。




(2)



「燈光也暗了、音樂低聲了、口中的棉花糖也融化了,
窗外陰天了、人是無聊了、我的心開始想你了。」



妳喜歡喝家裡附近連鎖咖啡店的棉花糖拿鐵,

「一杯六十五元,不貴又好喝,棉花糖在嘴裡溶化的那種感覺,好幸福喔!」你會這樣說,幫我問的時候。

幸福?

我們之間的幸福,
只是一場意外嗎?

妳的臉那天露出的淚容,
我到現在都可以清清楚楚的記住,
那一浮現上來,我的心就會糾結在一起,

久久不能放開。


這麼說好了,
我曾經認為我和妳是幸福的,
我們的愛情、我們的性愛、我們的靈魂,
我們毫無疑問的都是在那幸福的小島上生活的戀人。

我曾.經是這麼想的。


抽煙加喝咖啡,
我正在同時作一個自殺的行為。
但是我還是繼續的喝了下去,抽了下去。

其實二樓陽台不是沒有可以躲雨的地方,
只是為了會有衣服被潑到的可能性,
所以把衣服都收進房子裡。

雨斷斷續續下了好久,
也已經漸漸的到了九、十點,
附近都是一些老人家,
很少會超過十一點還開著大燈在那開home party的,
這是我選擇住這裡的原因,
而且老人家都非常的好,
看我晚了回家,也經常都會拿些晚上的剩飯菜給我吃,
那味道不是蓋的,
是一種真正的溫暖的味道、家的味道。

十七號的那戶,
就是妳的爺爺他們住的那一間,
距離不遠,三台車的小巷子過去就到了。


那天妳拿著妳最愛喝的棉花糖拿鐵,
到了爺爺家門口,輕柔的按著電鈴,
很巧的,我那時候正在二樓曬衣服。

妳在樓下看著我,
因為爺爺家沒有回應。

「請問一下,」妳說「對面那戶人家有說他們要去哪裡嗎?」

我愣了一下,
試著回想對面人家有沒有說什麼。

「阿,有的。」我把身子往前倚著欄杆對妳說「他們說早上會去附近爬山,妳是他們孫女吧?妳等我一下。」

我走下樓,妳狐疑的往我這裡瞄了一眼。

「先進來吧,在我家等。」我說。

妳沒有說什麼,
進了門,脫了鞋,然後一樣是輕輕柔柔的坐在我的沙發上。

「哇,這沙發好軟。」
「恩?」我又愣了一下「那是因為都沒有人坐阿。」
「你沒有朋友嗎?」妳像是一把刀一樣的刺了過來。
「不是很多,能交心的寥寥無幾。」
「看起來不像。」

我沒有作理會,逕自往二樓走,衣服還沒有曬好阿。

過沒有兩分鐘,
妳走了上來,
在我的陽台上面東走走西碰碰,
最後妳按下了CD音響,
放著我才剛剛買的「學友_熱」這張專輯。

「這張很好聽。」妳說,按了幾下快轉,然後就坐在我的大理石地板上,聽著。

我還是沒有多作理會,雖然衣服已經都掛在上面了。
我拿起煙抽,抽完一根之後,那首歌已經撥了大概兩次。

「聽這麼悲傷的歌,如果再聽下去,會生病喔。」我說,其實我沒有任何意思,只是把想說的說出來。

但是妳就這樣哭了。

我開始驚慌,深怕讓對面人家以為我欺負妳。
所以我趕緊安慰妳,但是妳的眼淚一直一直不停的像雨水潑灑下來。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雨,簡直就像能跟妳的眼淚同步一樣,一滴、一滴、接下來是傾盆大雨的姿態下了下來。
我把妳帶到屋內,妳的淚還是不止。

陽台的CD音響一時間也沒有辦法關上,
「我真的受傷了」這首歌隨著雨的波動,聲音忽大忽小,
而且聽起來,在迷濛中的這首歌像是杜鵑的鳴聲一樣悲淒。

過了十分鐘,妳把手中的棉花糖拿鐵輕輕的放在桌上,然後又喝了一口。
我想說這樣應該是平靜了吧。

「妳……」

我這個字剛出口,妳就撲向我的嘴唇,吻著、吻著、吻著。
然後我們就做愛了。


我真的還記得跟妳作過的每一件事情,
這是不是代表我真的是愛妳的呢?

每一次我們講完電話前都要說我愛妳、
每一次我們做愛的時候都要說我愛妳,
這是不是就是真的是彼此愛著彼此呢?

好難解答。

我一直認為我只是因為性的需求而愛上妳,對妳說我愛妳,然後再一次佔有妳,然後再用我愛妳這三個字填補我的罪惡感。然而罪惡感沒有辦法越來越小,幸福的感覺卻越來越小,跟妳走在一起、看著妳笑、我感覺不到妳說的幸福,只有那種罪惡感像是癌細胞不停的分支再分支、擴散再擴散,到了後來,我甚至沒有辦法和妳做愛。

我敲敲自己的頭,
我現在好空虛,為了妳而空虛,

但我沒有辦法能夠填補,
也沒有辦法再說我不想妳。

傍晚十點三十分,

我好想妳。






(3)



「電話響起了、你要說話了、還以為你心裡對我又想念了,
怎麼你聲音變得冷淡了、是你變了、是你變了。」



伴隨著雷聲,
音響傳來的聲音幾乎是沒有。

然而妳所說的字字句句刻在我的心中,妳的聲音。
五分鐘前的電話,
我們這一段路是不是要分歧了?
還是早就已經望不見妳的身影?


「妳怎麼不說話?打來不說話,浪費電話費嗎?」我說,其實我很想和她道歉,但是怎麼樣都說不出口。

大約三十秒後,她說。

「你真的變了,」我聞到電話那一頭鼻酸的味道「你真的變了。」

她重複著。

「不,我一直沒有變,我很愛……不,我不知道。」我幾乎要把我愛妳又說了出來,那樣子,我覺得我自己真的在欺騙自己。
「對,你變回原來那樣子了,」她說,鼻音濃厚但是似乎沒有哭「那種不在乎的樣子。」

然後我們沉默了幾分鐘。

「你不愛我,對嗎?」她說。
「不確定。」
「我……」她猶豫了「很愛那個之後的你、不愛之前的你。」
「恩。」

她掛上電話、沉重的,不再像以前那樣輕柔。

我怨恨自己說了那些。

雨停了一陣子,我走了出去,再拿起煙抽。
煙灰缸在我眼中還是像妳的眼睛一樣,好清澈。
我不由得懷念起妳,這是妳買的煙灰缸。


「恩。」妳把煙灰缸從車子裡拿了出來,上面放著棉花糖拿鐵。
「是要給我咖啡還是煙灰缸阿?」我小心翼翼的拿著。
「我知道你不喜歡喝拿鐵,所以那杯是我的。」妳把身體縮進車內,拿出一杯棉花糖摩卡。

妳笑了,然後我們接吻。


「這、算是幸福嗎?」我開口問問自己。

雨又下了,但是只是綿綿細雨,像棉花糖一樣的雨,輕輕柔柔的。
沒有聲音,似乎連雨的聲音也聽不見,音響就只有三步之差,但是聲音像是隔了十步這麼遠。
我不停的在回想,不停的、不停的。

妳的可愛、妳的美麗、妳的身體、妳的成熟、
即使束成馬尾還是會碰到頸子根部的長髮、
戴上粗框有股知性美的妳非常非常的吸引著我、
白皙稚嫩的皮膚非常有彈性,我親吻到的每個地方像是甜酒一樣香醇、
嘴唇不薄也不厚,接吻的時候柔軟的像是可以癱瘓一整個軍隊、
妳的聲音也是這樣,輕柔但不是娃娃聲,很能夠在別人受傷時安慰人……

我一直一直在回憶,妳。

我阿,到底在作什麼?



(4)



「燈光熄滅了、音樂靜止了、滴下的眼淚已停不住了,
天下起雨了、人是不快樂、我的心真的受傷了。」



十一點三十分。

雨停了,但是看不到月亮星星,我把音響關了起來。
然後我的眼淚卻像轉開水龍頭一樣的流了下來,
我知道我自己後悔,但是嘴巴又不自覺的認為自己是對的,我只是因為性,只是因為我的慾望所以才去愛她。

雨很呼應我的眼淚,跟著我一起飄了下來,
那細雨有哀愁,數不盡的一直一直把我的心給侵蝕掉,
我走到雨棚外面淋雨,雨勢變大了,但是卻一點也沒有能洗靜我的難過,
只是把那愁緒像打針一樣的灌輸,深入我的皮膚,到達我的心靈深處,在那裡翻攪著,鼓譟著。

煙沒了,我把煙盒揉成一團,丟到遠遠的地方、
棉花糖拿鐵沒了,我把飲料杯揉成一團,丟到我看不見的地方、
煙灰缸,我拿了起來。

「你是不是笨蛋阿?你是不是?」我對著煙灰缸大喊。

對著天空也大叫著

「你是不是白癡阿?」

那似乎還是平靜不了我心裡的煩躁。
只有消去一點點,而雨還是一樣大。

我奮力的把煙灰缸往地上一砸,
煙灰缸破碎了,
噴上來的碎片毫不留情的在我的小腿上劃了一道傷痕。

我把自己劃傷了,
我的愚蠢,把自己劃傷了。

我把自己的心,

劃傷了。


「妳現在還好嗎?
我好想妳,我其實想要說的是,
對不起,我知道我讓妳受傷了,
再讓我愛妳一次好嗎?」

「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在撥,謝謝。」


那天晚上,
她搬走了,
那通電話似乎是想要確定我是不是想挽留她,
結果我搞砸了。

我想她,我很想她,
我愛她,我很愛她,
但是怎麼也沒有辦法能讓我犯的錯對我臣服,
那個錯誤很驕傲的站在那裡,對我示威、對我邪笑,
但我沒有力氣去抵抗。

每天都聽著這首歌,
我的家,沒有人來坐,
但是到處都是妳的身影,

我忘不掉。

所以兩年後的那天妳站在我家門口的時候,
我一時沒有辦法分辨出來那是不是妳,
直到妳聽到那首歌,然後流了眼淚,
撲過來抱了我,我才發覺那是真正的妳。

但當妳身邊的那個小女孩對妳說,

「媽媽,叔叔哭了耶。」

我才突然感覺到,
我沒有把握的幸福,
讓我自己,

受傷了。


「燈光熄滅了、音樂靜止了、滴下的眼淚已停不住了,
天下起雨了、人是不快樂、我的心真的受傷了。

我的心真的受傷了。」







這是我覺得我用音樂加上劇情寫的最好第一部短篇...
請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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